惠龍董事長自焚之謎

2011-05-17 12:24:38      葛軒

  一場慘烈的自焚大火,一堆未能償還的借債,一連串待解的謎團。內蒙古民營企業(yè)家金利斌離奇的自殺身亡耐人尋味

  文/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 葛軒

  內蒙古包頭市惠龍集團董事長金利斌4月13日以自焚的方式,告別了這個世界。

  作為一家資產逾25億元的民營集團掌舵人,金利斌自殺前,是包頭當?shù)刂纳探缑?。被當?shù)鼐秸J定為自焚后,金利斌受困地下融資的消息不脛而走,金生前所締造的商業(yè)王國也籠罩在高額借貸的陰影之下。

  時至今日,一些包頭市民仍然不相信金利斌已經死了。他們認為,白手起家的金利斌不會為了幾億元借款就會自殺——“金利斌是真有錢,不可能被這點債務逼死”。

  資金鏈未斷

  對于金立斌的自殺原因,目前傳聞最多的是,惠龍集團存在高額的地下融資,由于資金鏈斷裂,金利斌不堪忍受債權人的壓力而選擇一死了之。

  但這種說法尚存疑點。

  “包頭警方和法院調查人員在金死亡后,粗略統(tǒng)計惠龍集團現(xiàn)有的固定資產和賬面資金流,發(fā)現(xiàn)依然有5億多人民幣。因此,怎么能說惠龍資金鏈斷裂了?”一位掌握案件調查進程的核心消息人士說。

  4月28日,上述核心消息人士向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證實,包頭市警方和法院人員在調閱惠龍集團下屬15家企業(yè)的全部財務檔案后發(fā)現(xiàn),惠龍集團主營業(yè)務的最重要幾大板塊仍在盈利。

  僅是惠龍集團旗下的食品物流公司(固定資產14億元)在內蒙古和西北地區(qū)總代理的15家日常消費品品牌一項(包含近200多個單品,主要為酒類、軟飲料、牛奶等),每年為集團貢獻凈利在7000萬元以上。

  在休閑娛樂業(yè)務上,惠龍集團旗下惠龍國際會館、香格里拉國際會所、VIP健身俱樂部和洗浴俱樂部等,每年僅為VIP客戶辦理會員卡一項上的收入,也不下3000萬元。

  另外,由于近年投資礦產都只賺不賠,惠龍集團控制的華巖礦業(yè)、神瑞礦業(yè)、淥鑫礦業(yè)等,每年在礦業(yè)投資上給惠龍集團帶回的利潤更加不俗。

  “唯一燒錢的是福禾豆業(yè)。因此,媒體直觀認定金利斌自殺與福禾豆業(yè)關系直接,其實邏輯上也不成立。”上述人士說。

  該核心消息人士介紹說,2008年8月,惠龍集團決定投資5億元在包頭市土右旗新型工業(yè)園區(qū)建設“中國福禾豆業(yè)生產基地”,旨在打造內蒙古、國內乃至世界知名的綠色食品加工企業(yè)。

  “金利斌從德國進口世界上最好的綠色食品加工生產線,花費1.2億元人民幣,這個東西加上福禾豆業(yè)廠區(qū)的基建,到目前也就投了3個億,距離媒體報道的5個多億,有一定差距。而這些錢對于一個固定資產超過25億元的企業(yè)集團而言,不可能讓資金鏈斷裂倒逼著董事長去自殺。”上述人士說。

  “再說,福禾豆業(yè)的錢都是投在實業(yè)上,而且尚處在建成投產前期階段,不是說已經投產多年,且一直虧錢。所以,金利斌以福禾豆業(yè)項目做地下融資,法理上也難以定性為非法。因為其融資在目的、用途和回報程序上,跟‘白手套’有本質區(qū)別。那些地下債權人為什么要去擠兌呢?并且很多人已經按合同約定拿到利息了。”

  “另外,作為債權人借錢給惠龍,拿百分之幾的利息是要簽訂合同的,合同不到期而提前兌付的話,你是只能拿到本金的。所以,警方查來查去,發(fā)現(xiàn)資金鏈不應該是金利斌自殺的主因。”

  自殺細節(jié)疑點

  金利斌自殺的細節(jié),也存在著一些疑點。

  “金自殺地點選擇在福禾豆業(yè)生產基地的廠區(qū)大院內。警方事后調閱事發(fā)地當天所有攝像頭的監(jiān)控錄像發(fā)現(xiàn),金在向自己身上澆汽油時,所有攝像頭都拍得到,但是當他坐進自己的奧迪A8完成自焚這一過程時,居然是死角,所有的監(jiān)控錄像里這一過程的空白為時5分鐘。為什么會這樣?”上述包頭司法系統(tǒng)人士說。

  “警方向外界宣布初步鑒定結果為自焚者高度碳化。通俗點說,燒得只剩下一片頭蓋骨,骨骼什么的,都成了白灰。”這位專業(yè)人士質疑,“燒得比殯儀館里還徹底,難度挺高。要知道殯儀館里燒尸體,不捯飭幾下,都達不到這種‘高度炭化’效果,這難道不是一個疑點嗎?”

  金自殺后,根據(jù)包頭警方對金利斌身邊人士的問訊——其司機陳述,金自殺當天,曾強迫其喝下一瓶白酒。迫于老板平時的強勢和威嚴,平素滴酒不沾的司機喝得大醉,而金本人卻滴酒未進。

  “按照人自殺前的心理,喝醉了再自焚,或許在生理上更易接受。像金這樣在極度清醒狀態(tài)下自焚,邏輯上讓人想不通。”

  “最后,調查組了解到,金自殺前一天,國家開發(fā)銀行答應貸給惠龍集團一筆2000萬元的貸款。早已談妥,只等金簽字,就可以打到惠龍的賬戶上。但是,他卻沒簽字,豈不蹊蹺?退一步講,即使(惠龍集團)資金鏈確實不濟,無錢歸還地下融資,國內不是還有《公司破產法》嗎?惠龍集團完全可以走正常的破產程序,董事長何以要自殺?”

  異樣人生

  根據(jù)惠龍集團企業(yè)官方網頁的上描述,金利斌的發(fā)跡始于1992年。

  從一家食品批發(fā)部開始,到坐擁15家分公司、固定資產超25億元、員工過2000人的大企業(yè)集團,金利斌僅用近20年時間,就重現(xiàn)了其先人“走西口”的商界傳奇與成功。

  據(jù)包頭市一位非常熟悉金利斌的李先生向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的說法,白手起家的金利斌最早混跡于市井時,并非開小作坊,干的是練地攤、賣西瓜的力氣活。

  “他的事業(yè)確實就這樣從地攤到作坊,再到煙酒代理,到開浴池開礦,一點點做到(現(xiàn)在)這么大。”李先生說,“這些年我們來往比較少,但我一直都在見證他事業(yè)的壯大。金利斌確實有一套,不過這一套在許多細節(jié)上也許早就注定他走不遠。”

  根據(jù)李先生介紹,多年前金利斌事業(yè)尚不成氣候時,生活極為簡樸,做事也低調。“絕對不是現(xiàn)在這樣奢侈和霸氣外露。”在其看來,成功后的金利斌,“出門必帶七八個保鏢,前呼后擁,每個人還都不喊老板,而是叫大哥,這豈是一個真正企業(yè)家的做派?”

 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在采訪中也進一步了解到,正值人生和事業(yè)巔峰狀態(tài)的金利斌除了言行頗為“大佬”外,被其手下兄弟直呼為“嫂子”的女人至少有四位。

  這其中,除了原配所生之子在英國留學之外,其余三位“妻子”中的兩位,因為也為金利斌生下了骨肉而在金利斌的商業(yè)帝國中,擁有實質地位。

  “金利斌近年來事業(yè)飛速膨脹,頭上的社會光環(huán)也越來越多。這讓他迷失了自我,變得再也輸不起。”李先生說。

  更模糊的是金立斌自焚的原因——如果不是因為資金鏈斷裂,那到底是因為事業(yè)發(fā)展過快超越了自身駕馭能力,抑或是像市井所揣測的那樣,因為涉黑,再或者只是一場為了逃避什么而受高人指點的金蟬脫殼的“假死騙局”?

  上述了解案件進展的核心消息人士向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表示:“什么才是最終真相,現(xiàn)在尚無定論。讓警方擔心的是,就在4月13日(即金自焚當天),有人說在呼市機場曾與金利斌擦肩而過。”

  不過,也有當?shù)孛襟w人士表示,由于經常與金利斌及惠龍集團打交道,金選擇如此極端的方式自殺,實系“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”。

  “早就聽說他患有抑郁癥,去年下半年還幾次聽聞他要自殺,沒想到最終真是這樣。”4月29日,這位媒體人士透露:“金利斌自殺前不但寫有遺書,交代遺產如何分割,還傳他曾專門給領導寫信,大致訴說自己作為一個民營企業(yè)家這些年的創(chuàng)業(yè)艱辛,以及一些地方部門和領導不但口惠而實不至,還總是吃拿卡要,讓他倍感創(chuàng)業(yè)的壓力和人生的了無生趣。”

  債務未了局

  當金利斌自焚身亡的消息傳出時,這則被包頭警方予以證實的新聞,不但震驚了當?shù)卣虄山?,更讓千余名與惠龍集團存在直接債權關系的當?shù)厝耸扛械绞肿銦o措。

  “聽說金利斌已經身亡,我們一位同事的鄰居當天正在吃中飯,在飯桌上就心臟病發(fā),一口飯沒咽下,全噴了出來。緊急送醫(yī)院,第二天還是去世了。他借給金利斌300多萬元。”4月29日,包頭電視臺主持人張娜向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談及半月前發(fā)生的這一幕時,依然噓唏不已。

  惠龍集團在推動福禾豆業(yè)三年內實現(xiàn)上市、十年內實現(xiàn)總資產破百億元目標的過程中,金一方面尋求商業(yè)貸款,另一方面在私募風盛的包頭和鄂爾多斯地區(qū)啟動地下融資管道。

 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調查掌握的資料顯示,從幾萬元到數(shù)千萬元,金利斌許以債權人2%~5%不等的月息(10萬元以下月息2%,10萬元至100萬元月息3%,100萬元以上月息4%)。

  據(jù)包頭電視臺的報道,根據(jù)惠龍集團的融資賬底,初步統(tǒng)計惠龍集團民間高額利息融資12.37億元,銀行貸款為1.5億元(含今年3月份到賬的一筆浦發(fā)銀行0.5億元貸款)。

  4月28日,包頭遭遇強度多年未見的沙塵暴。但在包頭市政府前,上百位人員依然長久不肯離去。知情者向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指出:“這其中也有惠龍集資的受害者,希望政府盡快給個說法。”

  同日,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走訪惠龍集團總部所在地包頭市稀土高新區(qū)新建區(qū)勞動路63號,值班民警告知:“樓已被封。要報案的話可去左近的達爾罕貝勒酒店大堂,有專人執(zhí)勤。”

  在該酒店,接待民警透露,因為要翔實掌握惠龍集團到底有多少地下融資和債務,他們已經在此多日接待民間報案。“這些天的統(tǒng)計里,最大一筆是7000多萬元的惠龍工程拖欠款。”記者翻看當日的統(tǒng)計表,發(fā)現(xiàn)數(shù)額多在幾千至數(shù)萬元不等。

  “惠龍集團留底的融資檔案里,有不少涉及當?shù)毓賳T的借貸合同,數(shù)額巨大。他們沒人敢前來這里報案。”當時,一位旁觀者補充說。

 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在采訪中也進一步獲悉,由于有官員巨額資金參與融資,內蒙古自治區(qū)紀檢委已經同步介入金利斌自焚案及融資案調查。各種關于有人已經被調查、雙規(guī)乃至逃跑的傳聞滿天飛。

  “現(xiàn)在確實是非常時期。不過,我們了解的情況是,金利斌在遺囑里已將集團資產和管理權全權移交給其妹金麗敏(金麗敏平時主管惠龍物流,惠龍集團人稱副總)。包頭市政府和惠龍集團上下正在聯(lián)手應對未了局,最少起碼讓惠龍集團正常運作起來。”接近當?shù)卣娜耸空f。

  “現(xiàn)在的關鍵是,他們還有沒有能力歸還我們的本金?”4月29日下午,兩名惠龍集團的債權人在面對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時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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