滾石三十年

　　張鐵志

　　坐在十萬人的鳥巢中，我想，或許真的是要如此巨大的場地才能容納如此巨大豐碩的記憶。畢竟是三十年的歷史，是華語音樂最有影響力的唱片公司。

　　1981年，滾石唱片正式成立。第一張專輯《三人展》是吳楚楚、潘越云和李麗芬的合輯，發(fā)行于1981年5月。接下來潘越云的《天天天藍》，賣到了七萬張的好成績。

　　那是民歌正盛的時期，而滾石初期的這幾張作品可以被視為從民歌轉(zhuǎn)變到后來臺灣的國語流行音樂的過渡。而正好是卡帶開始普遍化，隨身聽也出現(xiàn)了，臺灣音樂市場的榮景于焉展開。

　　1982年，滾石出版了更隆隆巨響的專輯：羅大佑的《之乎者也》，臺灣的流行樂自此加上了搖滾之聲與社會反思的厚度。其后的李宗盛、陳升、張洪量等，也為滾石增添了所謂的“人文”色彩或者創(chuàng)新精神。

　　大陸朋友比較不熟悉的，但更能表現(xiàn)滾石勇氣的是在90年代初發(fā)行了黑名單工作室的專輯《抓狂歌》、陳明章《下午的一出戲》和林強的《向前走》；這批“新臺語歌”運動真正地改變了臺灣流行音樂的想象，不論是音樂還是意識上。后來的魔巖唱片也在這個基礎(chǔ)上讓搖滾撞擊主流音樂：從伍佰、張震岳、楊乃文到陳綺貞。當然，滾石更為人記憶的是無數(shù)經(jīng)典情歌：陳淑樺、周華健、趙傳、林憶蓮、辛曉琪、黃韻玲、蘇慧倫、徐懷鈺、劉若英、任賢齊、光良品冠、五月天。

　　此外，90年代初，滾石在中國成立魔巖，發(fā)行了中國火系列：唐朝、黑豹、竇唯、張楚、何勇點起了中國搖滾的熊熊烈火，打開了中國搖滾的商業(yè)新天地─雖然這也是段苦澀的歷史。

　　的確，沒有滾石，華語流行音樂的天際線會崩塌。

　　這一天的滾石三十周年北京演唱會上也確實是一場豐富的饗宴，一場偉大的歷史回顧之旅。

　　宛如一場最龐大的K歌圣典，我們聽到無數(shù)動人經(jīng)典歌曲，其中有最精致的流行歌曲─當十萬人大合唱《你知道我在這里等你嗎？》、《愛你一萬年》和《海闊天空》時是如此撼人，也有一些平庸無趣至極卻最火的歌如《心太軟》。你不得不佩服滾石。

　　可惜的是，羅大佑、李宗盛、陳升因為不同原因無法現(xiàn)身：陳升在臺北場演唱，只是不能來大陸唱。

　　節(jié)目的高潮是侯德健的現(xiàn)身，并且和李健復(fù)合唱《龍的傳人》(事實上侯德健對中國大陸的音樂和文化影響遠比臺灣大)。不論是侯德健或是《龍的傳人》這首歌，都充滿了幽微的歷史曲折。

　　許多大陸人喜歡《龍的傳人》這首歌，卻不知道這首歌的歷史背景。這首歌當然不屬于滾石，但可以說和滾石唱片的創(chuàng)立屬于同一個臺灣歷史關(guān)口的兩道門坎：70年代是臺灣從對外到內(nèi)部都處于激烈變動的年代；《龍的傳人》是1979年中美建交后，侯德健寫下這首歌。而70年代的騷動氣氛中，段家兩兄弟辦起了《滾石雜志》。進入80年代，臺灣的社會力更解放，而1981年創(chuàng)辦的滾石唱片，正代表一個新時代的聲音(滾石三十周年北京演唱會的次晚，胡德夫在北京的草莓音樂節(jié)唱起了《美麗島》。胡德夫代表了前滾石時期的民歌，而《美麗島》和《龍的傳人》則可以說代表了前滾石唱片時期、臺灣70年代的文化與政治矛盾)。

　　音樂總是記錄了時代的氣味與情緒。滾石創(chuàng)造了時代的聲響，卻也被時代的變遷所挑戰(zhàn)著，以至于過去十年隨著全球音樂產(chǎn)業(yè)的變局與內(nèi)部的問題，出現(xiàn)了困局。

　　所以，當鳥巢的華美懷舊記憶落幕之后呢？

　　不久前在北京演出的Bob Dylan唱著：這種感覺是什么？/一個人獨自地/像一塊滾石/沒有回家的方向。滾石唱片也將繼續(xù)往前滾動，只是，他們(以及整個音樂產(chǎn)業(yè))似乎正在尋找新的方向。